□张海新

人间暮色晚，忽而已深秋。秋渐深，转眼已至霜降。万物萧条的晚秋，只有扁豆花却葱茏满架，成了农家菜园里一道别致的风景。

儿时，母亲的小菜园每年必种扁豆。清明前后，母亲在院墙根点种下扁豆，埋土、浇水。不几天，幼苗探头，悄无声息地生长。那纤细的藤蔓，柔韧有力，一个劲儿地努力向上攀爬，爬上院墙，再爬上树干，探出头来，得意地向外张望。

秋天，是扁豆开花结荚的黄金时期。秋风中，扁豆花开得正旺。那一丛丛、一簇簇、一串串白白紫紫的扁豆花，犹如一群群振翅欲飞的彩蝶，栖息在柔长的藤蔓上。挨挨挤挤，热热闹闹，花没完没了地开，荚也没完没了地结。

扁豆花通常有紫、白两色，紫色的花结紫扁豆，白色的花结白扁豆，花落、结荚、豆成。或紫或白，一嘟噜一嘟噜的，惹人喜爱。它们大大小小，形如弯月，如蛾眉。花开花落，豆生豆长，生生不息地诠释着生命的意义。

扁豆是夏秋时节农家上好的绿色蔬菜。母亲会选嫩一点的扁豆切丝配青椒炒，也会配肉红烧。或在深秋时节，晒扁豆干储存，做过冬食材。而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用扁豆做的焖面。

我喜欢帮母亲择扁豆。我用手掐住扁豆的尖角，慢慢撕扁豆的筋丝，从这头，到那头，卷曲的细丝从指尖剥落。择一篮扁豆，地上堆满了绿丝、紫丝，如同一团团彩线，任我缠绕把玩，在地上摆出各种图案，充满了乐趣。在洒满秋阳的扁豆架旁，我乐此不疲地玩，母亲眉眼含笑地看。这一幕，镌刻成我童年记忆相册里最美的画卷。

择好扁豆，母亲开始做扁豆焖面了。我坐在灶台后负责烧灶火。母亲做面的每一道工序都极其讲究。只见母亲先把切好的大蒜、姜丝放入烧热的油锅爆香，然后放五花肉丝，加调料煸炒，再放入扁豆丝翻炒。翻炒均匀后，加入没过扁豆的水。等汤汁烧开后，母亲把细细的湿面条抖开均匀摊到锅里的豆角上，盖上锅盖，大火转小火焖面。

又过了一会儿，母亲在面上均匀浇上用酱油、盐、猪油、水调好的调料汁，再焖一会儿。待汤汁差不多被面条完全吸收，就拿着筷子把锅里的扁豆丝和面条搅拌均匀，一锅热腾腾、油亮亮的扁豆焖面就出锅了。

顿时，香气爆发四溅，弥散开来，盈满灶屋。我迫不及待大吃一口，满嘴生香，转眼间就吃个碗底朝天。

对于我来说，儿时能吃一碗母亲做的扁豆焖面，就是暖暖的幸福，它足以温暖我一生的岁月漫长。

“一庭春雨瓢儿菜，满架秋风扁豆花。”明媚的秋阳里，我偶遇一簇簇紫色的扁豆花盛开在异乡的篱笆上。我呆呆地站在架下，仰望，与满架扁豆花对视，凝眸，如遇故知般，喜极而泣。

像我这样吃扁豆长大的孩子，乡情留在舌尖，扎根在心里。无论我们走多远，与扁豆的情结，如同这缠缠绕绕的藤蔓，爬满了乡愁与思念，春种秋收，四季轮回，生生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