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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07月12日
夏天赏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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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管淑平
盛夏的阳光,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,洋洋洒洒铺满大地,温风吹来,灼灼暑热涌动。住在城里当然就得忍受这种特有的“热岛效应”,不过,除了宅家吹着风扇或者空调外,也不是没有可供纳凉的地方,小区楼下的草坪前、树荫下也是不错之选,尤其是在夜晚,晚风吹来,三五几个邻居拿着小马扎,沿着公路两边闲散而坐,大家你一句我一句,谈笑风生,好不畅快。偶尔,从公路上飞速驶过的汽车,摇曳着长长的汽笛声,消失在深邃的黑夜中。
草坪里,零散地种了一些植物,诸如玉兰、香樟、月季、榆树、柿子树等,它们通常被当做路边的行道树,用来美化小区周围的环境。在土地有限的城市中,它们的生存空间也是寸土寸金。通常,在街角或是巷弄,你就会见到几株盆景,疲惫地生长着,它们的身体覆盖了一层浅浅的尘埃,一眼望去,但仍然能够看见它们生命的原始色调——绿色。不过,很少有人会留意这些草木的,城里人的生活与身心几乎每天都被忙碌和焦虑萦绕,难以有闲暇的时间来赏花观草。
如果不是居住在农村的母亲叫我回去整修房屋,我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兰花的。在春天,兰花很常见,绿荫幽草二月兰,早春时节花未眠;不过在这灼热的夏天,能看到兰花确实有几分欣喜。蓬蓬幽草,生于深林,其花淡然,花香幽邃。自古以来,兰草便这样深受无数人的喜爱。“泛露光偏乱,含风影自斜。俗人那解此,看叶胜看花。”元代的张羽就很好地指出了欣赏兰,最雅致的不是观花,而是欣赏有着潇洒之姿的草叶。
驱车远离城市,越靠近家乡,山野渐渐多了起来,草木愈发葱茏,我又重新走进了多年前离开的山城的怀抱。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,泥土的香,花草的香,树木的香,若隐若现。抵达老家,我的耳边渐渐响起了潺潺的流水声,那是山间小溪在欢快歌唱,脚步踏在泥沙与石子覆盖的小路上,婆娑作响。小路像一条蜿蜒的长龙,七扭八拐地在崎岖的山间环绕,直至家门口。
屋子上了年岁,屋顶的瓦片全是一片青灰色,瓦片上还长了一些杂草。屋子被树木环绕,门前是竹林,屋后是槐树与黄柏、枇杷树,在屋子的东侧面还有几棵杜仲。我小时候最喜欢到门前的竹林玩耍,这竹林一大片一大片的,像宽阔的竹海,零零散散地长满了半个山腰。竹林里很凉快,悠然凉风起,两袖清风徐徐。春夏更替,竹笋破土,竹象虫嗡嗡地从一棵竹笋飞到另外一棵竹笋。我们常常将这种穿着小花衣的虫子捉来玩。
竹林旁边是一片桃林,桃林尽头则是连绵的农田。田是梯田,层层叠叠,错落有致,一条泥沙伴着杂草的小径紧紧将田野与老屋连接起来。其实,这路多半也是农村人自己走出来的,即便是深山老林,拿着一把柴刀,上山捡拾柴禾,就能摸索出一条路,即便荆棘环绕,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。
沿着郁郁葱葱的竹林一路向下走去,便是清幽的山谷。这里没有酷热与烦躁,只有缓缓吹过的风,带着露水的凉意。草木苍翠而茂密,远远地长满了山野,甚至河滩两岸也有它们的影子。而兰最是低调的,须前往更静谧处,于是,我缓缓走进山谷深处。
约莫走了半小时,我终于在一堆被松针覆盖着的潮润的泥土下发现了它们。那些兰花形态各异,擎着一个个小骨朵儿,却又都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。有的花瓣洁白如雪,晶莹剔透,宛如仙子遗落人间的轻纱;有的则是淡紫或鹅黄,温婉含蓄,如同羞涩的少女,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娇嫩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一株素心兰,其花瓣洁白无瑕,花蕊中心一抹淡绿,清新脱俗。在这样幽静的山谷中,真的能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。
那些兰草,无拘无束地生长在山间,如同隐居山林的名士,牺牲着日月华光,天地精气。与灼灼其华的桃花不同,兰草是平实朴质的,没有春风十里的浪漫,甚至没有蜂飞蝶舞,也没有一个观众,可它们却在这山谷之中长得愈发自由,愈发有精神。夏天,本来是荷花的天下,可是在这山谷之中,荷花当然是住不惯的,兰草则不同,一点泥土,一点阳光,一点雨露,就是它们的家园。
中国人爱兰,将兰花列入“四君子”之一,梅、兰、竹、菊,各有气象。山水之间,花朵有其独特秉性,才享有君子之名。孔子说:“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,即与之化矣。”说明一个人如若注重品行,修君子之德,就像住在一片兰花盛开的地方,内外兼修,德才兼备。这样的人,低调而不张扬,不自作清高,处大事而不惊,临险境而不乱,所谓君子也。
由于来时已是下午,便不得不在傍晚的霞光中返家,于是念念不舍地告别。晚霞打在兰草的身上,泛着一缕迷人的光晕,突然领略到幽谷之兰的风骨,不为人开,也不为人留,静静地于山水间,长出一丛丛墨绿,擎出一朵朵花,这便是兰,像淡如水的君子之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