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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4月25日
母亲的小菜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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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郝兴燕
母亲的菜园不大,不过方寸之地,却仿佛藏着整个四季的秘密。它蜷缩在老屋后院的一角,被低矮的砖墙围着,像一块被时光遗忘的绿手帕。可就是这小小的园子,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捧出鲜嫩的青菜、饱满的豆角、或是几颗羞红了的番茄,仿佛母亲的手心里永远攥着春天。
早春时节,母亲便开始翻整土地。她弓着腰,锄头在泥土里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,新翻的土泛着潮湿的褐光,散发出一种微腥却令人安心的气息。偶尔锄尖碰到石子,便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像是大地在轻轻应答。
母亲的手粗糙却灵巧,她将种子一粒粒点进土里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哄婴儿入睡。菠菜籽细小如沙,黄瓜籽扁圆饱满,而南瓜籽则像一枚枚微型的盾牌。埋好种子后,她还要细细覆上一层薄土,再用手掌轻轻压实,仿佛在给大地盖一床温暖的被子。
几场春雨过后,嫩绿的芽尖便顶破土层,怯生生地探出头来。它们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绿意,可不过几日,便连成一片,像是一封封写给春天的信,被风一吹,便哗啦啦地翻动起来。
夏日的小菜园最是热闹。豆角藤攀着竹架往上爬,细长的须蔓像婴儿的手指,紧紧抓住一切可以依附的东西。黄瓜藤则更加肆意,宽大的叶片下藏着毛茸茸的小瓜,顶端还顶着未凋的黄花,像戴了一顶俏皮的帽子。
母亲每天清晨都要去园子里巡视一番。她拨开叶片查看茄子的长势,捏一捏青椒是否结实,有时还会蹲下来,用手指轻轻弹一下西瓜,听它发出沉闷或清脆的声响。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,仿佛不是在检查蔬菜,而是在倾听它们的私语。
蜜蜂和蝴蝶是园子里的常客。它们在金黄的南瓜花间穿梭,翅膀沾满花粉,飞起来时像撒了一路细碎的金粉。偶尔有瓢虫停在菜叶上,母亲从不驱赶,只是笑着说:“这是园子里的卫兵,专吃害虫哩。”
秋日的菜园渐渐安静下来,可依然慷慨。番茄由青转红,沉甸甸地坠在枝头,像一盏盏小灯笼。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,仿佛永远取之不竭。而角落里那株老柿子树,则挂满了橙红的果实,远远望去,像是举着一树的小太阳。
母亲采摘时总是小心翼翼。她掐豆角时只取最饱满的几根,摘茄子时用剪刀轻轻剪下,生怕伤了枝干。她说:“菜也是有灵性的,你对它好,它才会回报你。”
收获的蔬菜从不浪费。母亲会把它们分装成小份,送给邻居、亲戚,或是腌成咸菜、晒成干菜。她常说:“菜园里的东西,一个人吃是滋味,分给大家才是福气。”
冬天的小菜园看似沉寂,实则暗藏生机。母亲会在霜降前撒下菠菜和油菜的种子,再盖上一层稻草保暖。寒风中,那些嫩绿的幼苗依然倔强地生长着,像是一群不畏严寒的小勇士。
雪后的菜园最是好看。厚厚的雪被下,隐约可见几株耐寒的青菜,它们的叶片边缘被冻得微微透明,却依然挺立。母亲有时会扒开积雪,摘几片嫩叶煮汤。热腾腾的汤里浮着翠绿的菜叶,一口下去,仿佛咬住了春天的尾巴。
如今我离家多年,可每次回去,仍会先去小菜园看看。那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——豆角架依然歪斜,柿子树仍旧高大,泥土的气息还是那样熟悉。可细看之下,母亲的脚步慢了,弯腰时有些吃力,锄头也不如从前挥得利落。
我终于明白,母亲的小菜园从来不只是种菜的地方。那是她的画布,她用汗水调和色彩,用耐心勾勒轮廓;那是她的日历,每一株菜都标记着时令的更替;那更是她的语言,沉默却深沉,用最朴素的方式诉说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坚持。
土地不会辜负勤劳的人,岁月却会悄悄带走力气。可无论怎样,只要种子还在,春天就一定会来。就像母亲的小菜园,永远在某个角落,安静地生长着希望。